何然越過裂開的木階梯，輕輕下樓，二哥還在洗漱。她從櫃檯旁的冰箱裡拿出牛奶、麥片、兩隻青花瓷碗，一隻的邊緣裂開了一個小口，裂縫蔓延至碗底，隨著牛奶的注入被掩蓋。

「你們那個床，平常按摩的時候躺著倒是舒服，真正要睡覺哩，可是硌得慌。」二哥從廁所出來了。

「哥，來吃早飯吧。」何然把碗遞給二哥。

「這啥玩意兒啊，咋吃啊，二哥帶你出去吃好的。」

「不行啊，得有人看門，鎖不還沒修好麼？」

「你玲姐一會就來了，沒事兒，打個電話告訴她咱們出去吃早飯了。」

二哥硬是拽著何然出了門。無論什麼季節，荷蘭早晨的空氣總是十分清冷，一踏出家門，鼻尖就觸碰到從海港吹來的風。何然吸了一下鼻子，把手插縮進袖管裡。

八點的中國城還沒完全甦醒，廣式早茶店倒已經擠滿了吃客。繞開擁擠的人群，二哥和何然在窗邊一張小桌坐下。

「服務員，服務員，這裡，來個蝦餃、牛肉腸粉、馬拉糕。啊，還要兩份流沙包。」

「你愛吃流沙包」，二哥回頭笑著對何然說。

「兩份太多了，我吃不了那麼多。」

「喜歡吃就多吃點嘛，吃不了就擱著。」

何然白了一眼二哥，又抿嘴笑了，「對了，你身份的事怎麼樣了？」

「老樣子，等今年的大赦，不知道夠不夠得上資格。」

「零七年那次為什麼不行？」

「我不是在東北犯了點兒事麼。嗨，也不是什麼大事，持刀殺人未遂。他媽的，那人也沒死啊，老子的肚皮上倒是白白拉了個大口子。那王八羔子欺負人家洗頭店的小妹妹。人家妹妹不幹那行，就是幫忙掃掃地，瞧他那色逼樣我就冒火。」

二哥說得口沫橫飛，看到何然瞪了他一眼，立刻壓低了嗓子，「那個，零七年那次大赦，我沒法拿到國內的出生證明，護照也掉了。今年我要換個法子，聽說申請政治難民的成功率比較高。」

何然看著眼前這個足以做自己爸爸的男人，覺得好笑又好氣，她咬了一口流沙包，蛋黃餡汁混合著濃郁的奶香流進她嘴裡，又淌了一些在她嘴唇上，她用舌頭舔去唇上的餡汁。她看了眼二哥。二哥也看著她。又把目光撇開。

吃完早餐二哥帶何然回到按摩店，玲姐已經坐在店裡了，看到他們進來，沒動聲色。二哥把何然安頓下，準備離開。玲姐放了一顆瓜子在嘴裡，不急不緩地說，「二哥你這早飯吃飽了，鎖倒是還沒修好啊。」

「別急啊，我這會出去買新鎖，等下就回來給你們弄。」

「今天可一定要修好啊，不然我們何然晚上在閣樓，可睡不安慰了。」

二哥急忙走出按摩店，迎面撞見了陳老闆，頭髮上抹了荷蘭人最愛的髮蠟，根根豎起，穿淺灰色西裝，腰上的釦子被肚子撐得像是一個東倒西歪的醉漢，手上的勞力士在十點的日光下閃閃發光。

玲姐趕緊出來笑面相迎，「哎喲陳老闆，大稀客，我可是等了你好久。趕快進來。」